相对肮脏
00
这个城市的空气很混浊，可是大家都照常生活的很好。平常的街道行着平凡的人，没有一丝差别。仿佛一切都与从前无差。
郑号锡来这个城市的第一印象，就是感叹生命的顽强，即便是因为那次意外导致周边空气恶劣至此，人们也能在多年后平淡的把日子过下去。依旧有年轻的孩子在街道上活蹦乱跳，学校打打闹闹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从门口涌出来。
看见这样的城市，他不由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这混浊的空气吸到自己的身体里。这是他的故乡，生存着他爱的人，也流淌无数令他生厌的因子。
现在，他想要带着他爱的人远离这里。他来了，来找他曾经的男孩。
01
“智旻啊，把这碗面给三号桌的客人端去。”
被叫的男孩抬起头甜甜的笑了笑，赶紧放下手上的活赶去端面。今天是个阴沉的天，本就混浊的空气还带着一次压抑，因此店里的生意并不好过。由此朴智旻对这难得的生意感到由衷的开心。
走过去坐在三号桌的男人低着都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看不清脸也给人一种帅气的冷冽气息。朴智旻注意到他手腕很细，想等客人抬头细心的提醒客人多吃一点。
猝不及防在离客人还剩一米的时候，他猛的抬起头来，是个很帅的男人，不出意料的是副和衣着身影相符的严肃表情。男人朝着他的方向笑了笑，松下了紧拧着的眉头，但手上并没有任何动作。不过朴智旻可不在乎这些细节，他为对面男人突然露出的温柔红了红脸。
下一秒男人又恢复了之前的表情，迅速接过了朴智旻迟迟没端过去的面，然后埋头吃了起来。朴智旻依然不在乎这些，帮着面馆主人打杂的这些年，比他奇怪的人多了去了，他也处变不惊的应付了这么多年。
最后那个男人吃完面付钱还是老板吩咐他去收的，男人把钱递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恶狠狠的盯着他。
“你不记得我了？”
朴智旻想要把手缩回来，奈何对方用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他想着还好自己之前没有说出那些多余的话来，老板在后厨忙着洗菜，他打算和面前这个男人讲道理，结果那人一下子又松开，他往后面一下子倒下去，自己勉勉强强稳住。男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他又转身，对着他说。
“无妨，现在开始，记住我叫郑号锡。”
说完他大步离开，消失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02
朴智旻最近身边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他弟弟告诉他最近放学路上总觉得有人跟着他，比如他和他的男朋友约会的时候总是莫名其妙的身边发生一些意外，再比如他家门口总是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也许是一束快要枯萎的花，也许是半只小孩穿过的鞋，也许是一盒被拿走一颗的盒装巧克力。
藏在阴影处的恶作剧者不知疲倦的在朴智旻身边为所欲为，他渐渐感到害怕，他的男友因为他日益敏感的精神状态提出分手。他现在的生活完全符合这个城市，周遭全是一片雾霾。
就是这个时候，他的弟弟在回家的路上因为司机的失误正正撞上了车。小小的孩子在孤单的街道上躺了很久，直到一个好心人把他送到医院里急救，孩子早已经疼到休克。
朴智旻在赶到医院的时候，第二次见到了郑号锡，那个人依旧是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坐在急救室的外面撑着头发呆。
“你来了。”郑号锡又是在一米距离精准的抬起头，“智贤快出来了，别担心。”
朴智旻看着郑号锡对着他温和无害的笑容，顿时生出一股厌恶感。就像多年前这个城市变成这个样子，他开始适应这个空气的感觉，令人难以忍受，却又不得不去面对。
他极速走到郑号锡的面前，想要扼住那人的咽喉，他要让郑号锡也感受他此刻的窒息感。
下一秒他的手被抓住，戏剧般的历史重现。
“是你干的，郑号锡，是你干的！”朴智旻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了，他对着郑号锡大吼着，一遍又一遍的诉说着自己的愤怒。
03
“哈，朴智旻，你记住我了。”郑号锡的笑容更加扩大了，这次甚至他的眼里都是温柔。
旁边的护士上前拉开两个人，她们妄图耐心的给朴智旻解释医院里不能喧哗，这样会影响到医生的效率。意料之中，朴智旻果然快速的冷静了下来。郑号锡就在一边冷笑着看着这个场景，似乎是在看什么有趣的搞笑综艺。
不久之后，朴智贤被医生从手术室推出来，朴智旻赶紧凑上去，而郑号锡缓缓的从后面走上前。
“病人的情况复杂，现在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没办法保证他像我们一样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好好的恢复。”医生叹叹气，“要是当初没有几年前的事就好了。”
说罢医生挥挥手离开，留下朴智旻愣愣的望着他们把朴智贤推去病房。郑号锡一巴掌拍上他的肩膀，也不看他转身就跟着护士离开了。
04
郑号锡忙里忙外的把朴智贤安排好，才看见朴智旻在病房的门口坐着。
“郑号锡，我都不认得你，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呢。”一瞬间憔悴的人缩成一团坐在凳子上倔强的看着他。
“你有什么证据呢，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这些脏水泼在我身上。”“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就十几年而已，你竟然一点记忆都不留下来。”
朴智旻没有答话。他满眼全是迷茫。
“你记着我爱你就好了。”郑号锡攥紧了手中病危通知书，“跟着我去别的城市好吗，去一个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地方，智贤也好，你我也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就只是为了让我跟你走吗？”
郑号锡对着他挑挑眉。
两个人视线交错着，一边是病房里，一边是远方。良久郑号锡朝着朴智旻伸出手，趁着朴智旻看过来，郑号锡把手往上挑了挑。
“嫁给我。”
“智旻以后想和锡锡哥哥一直在一起。”
“那智旻嫁给我。”
“好！”
“好。”朴智旻最后把手伸了过去，略小的手郑重落在男人的手心。
05
到了新的环境，朴智旻反倒有些难以适应，每日在郑号锡的家里反复的打喷嚏。幸好郑号锡一般都不在家，不然他不会像这样自在的在家溜达来溜达去。
郑号锡的家很大，却没有一个人，平时只有朴智旻和朴智贤两个人呆在家里。朴智贤的情况正如郑号锡所说的越来越好，郑号锡不常在家，偶尔他忙起来甚至觉得这是他曾经不敢幻想的未来。
某天郑号锡夜晚的时候喝了酒跑到他的房间里，一进门就脱了上衣躺上床揽上朴智旻的腰。郑号锡把头靠在朴智旻的后背上，低声的一遍一遍喊着一个名字。朴智旻有点好奇，但此刻他并不想去窥探郑号锡的隐私。
只要他知道的越少，就能离郑号锡越远。
他试图闭上眼睛去忽略掉腰上灼烫的双手，只是身后的人低声的诉求却越来越清晰的砸向他的耳中，最后他还是听清了那个名字。
旻旻，旻旻。
那一遍一遍近乎用哭腔喊出来的名字，是他自己。他始终想不到，郑号锡究竟是和他曾经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人如此病态的惦念至此。也许是个美好的记忆，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了，人生是个往前看才能获得幸福的旅程。越陷越深就是郑号锡这个样子，用以为的爱情作恶。
后半夜朴智旻因为腰上的不适再次醒来，郑号锡因为熟睡手上的力度松了些，于是他干脆轻轻的把手臂推开让自己解放出来。这时他方才能近距离认真的观察到郑号锡的脸，没设防熟睡时是一张清过于秀的脸，梦中不知道梦到什么抿抿嘴还会露出小小的梨涡。
如果是个温柔的人，朴智旻想也许这是个令人心动的对象。想着想着，他反倒因为整个脑子里全是郑号锡睡不着了。干脆从床上小心的爬起来，光着脚在窗前看着最后一束微弱的月光照着这个比他故乡美丽许多的城市。
明明处处充斥着讨人喜欢的气息，可是他始终没办法对这里的一切产生好感。他记得自己的故乡曾经也是个美丽而令人向往的地方，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也不会变成其他地方所不耻的丧城。大概郑号锡给他也是这样的感觉，对着他释放魅力的信号，却没办法让人产生想要亲近的想法。
朴智旻把手伸出窗外，试图抓住一缕月光。然后紧握住收回虔诚的放至额前，他小声地祈求能有朝一日回到故乡过上平凡的生活。最后把一直攥紧的拳头又伸出窗外，缓缓的放开五指，像在无人的深夜放了一个孤独的小烟花。
专属朴智旻的烟花。
06
朴智旻光着脚走出去的看见客厅的桌上放着一大盒抗过敏药，上面细心的贴着便利贴写满了注意事项。旁边是几瓶小时候喜欢喝的饮料，一种小众廉价的汽水，他从来没在当地的超市里找到过这些。
他觉得有点闷，打开客厅的窗户让风吹进来，缩在沙发上喝一粒桌上的药，吸了吸鼻子之后就开始发呆。喝完药他有些困，只是又不想回到那张床上和郑号锡一起睡。最后抵不住还是在沙发上缩成一团迷迷糊糊。
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感觉有人关上了客厅的窗户，轻轻的帮他穿上袜子，最后再在他耳边一遍一遍的喊他。
“朴智旻醒醒。”
07
睁开眼郑号锡坐在他的面前，他此时穿着纯白色的衬衫，纽扣简单的扣上了两三颗用来挡住重要的部分。整个人在外面漆黑的夜色下衬托的阴沉沉的，但他盯着自己的眼眸依然是清凉的。
看不出情绪，这个时候的郑号锡应该是，气愤的。
“见到他这几天很开心是吧，觉得可以再续前缘。”他咬着牙齿说出这些话。
“没有，我们没有什么。”朴智旻下意识的反驳着。慌乱的眼神从郑号锡白皙的脖颈移到纤细的手腕。很漂亮，无可救药了朴智旻，此刻心里这样想着。
其实他忽略了危险的青筋。
“很乖，旻旻知道怎么让我不担心了。”郑号锡笑着抚摸上他的脸颊。“如果是当初的智旻，一定不会回答我，就为了让我心急。”
“其实有什么也没关系，偷情固然刺激，可我郑号锡始终是你的法定伴侣。”他吹了一口气，“你逃不掉。”“像那个可怜的孩子，躺在街道上看着自己的血液流淌着，却没有一个人救他。”
“真的是你吗？”朴智旻的声音有点发抖。
“你觉得呢，宝贝。”
08
“你就不能骗骗我吗？”朴智旻觉得自己此刻好像被人掐住了咽喉，他大口的呼吸着，把身边的氧气全部往肺部里疯狂的吸入。
郑号锡就像个恶魔一样，在没有开灯的昏暗房间里笑着看着他。朴智旻的眼泪大颗的砸到地毯上，那个可怜的美人半靠在沙发上眼看着越哭越厉害。
这是给他的惩罚，所以郑号锡等着他哭的睡着才离开这个压抑的家。没有人在他看见朴智旻跟前男友，那个因为爱人精神状态不佳就能提出分手的烂人，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出现在咖啡厅的时候。那个他心里滴血的时间里，没人看见没人察觉更没人安慰。
他那么喜欢朴智旻，他却要受到这样残酷的折磨，所以他也要朴智旻心里为了他也痛，痛彻心扉也没关系。
人的感觉是很容易麻木的，痛到一定程度也许人能产生一种幻觉，朴智旻会幻觉他也爱他。那时候就有两个着了魔的疯子互相靠近来取暖，他能在最后的时刻拥有曾经失去的片刻温暖，获得朴智旻的爱。
哈，他虽然早就离开了那个混浊的城市，却早已经把全身污染的彻彻底底了。他是肮脏的，但是他毫不在乎。
离开之前，他把朴智旻轻轻的抱到床上，再温柔的掖上被子。然后在小心的走到朴智贤的房间查看他的情况，确定没有异常才放心的把笑容收敛起来离开屋子。
肮脏的人身体里藏着一个胆小的灵魂，在没人发觉的时候才能把心挖出来细细舔舐。再把珍宝奉在手上露出微笑。
09
朴智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了，他给自己烧了点热水把桌上的药喝掉了。喝完药后果然鼻子舒服了很多，随手打开一瓶汽水哼着歌去查看智贤的情况。
没想到竟然和坐起来的朴智贤对视，正好这时放在客厅的手机响起来，他此时正好需要一个倾诉对象也没管是谁就赶紧接下。
“朴智…”
“智贤醒了，智贤醒了！”
郑号锡还没来得及开口的话被另一边喜悦的朴智旻打断，那边的孩子仿佛忘记了前一晚自己哭的厉害的样子，对着他大声的呐喊着自己的喜悦。
他有点怕吵，却又不舍得把手机拿的离远一点。
“别喊了，我马上叫医生回来，有什么话留着当面和我说吧。”
下一秒对面的电话就被挂掉，朴智旻差点手舞足蹈的激情才被安定下来，这才意识到要查看朴智贤的情况。
10
“是一个很帅的哥哥，一脸焦急的把我送去医院的。本来觉得在那种人迹罕见的巷子被撞是活不下去了，没想到还能被哥哥找到，他当时大喊着我的名字跑向我的时候我觉得好幸福。能再次看到你太好了哥哥。”
朴智旻没想到弟弟醒来反复重复的会是这样的话，只好愣愣的点头，知道被郑号锡大力推开门的时候他才精神过来。
这个时候郑号锡的表情竟然看起来写满了喜悦，他一点也没办法把这样子的人和先前认知的郑号锡安在一起。最要命的是，朴智贤一脸春风的看着郑号锡和自己。
11
郑号锡失踪了。
在朴智贤彻底恢复之后，朴智旻连续几天都没有见过郑号锡，之后依然会在打工的咖啡厅遇见前男友，只是再也没有什么想聊天的欲望。
他曾经觉得和他是同样的人，所以觉得找到了世界上最适合他的伴侣。可现在他总无意识的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和郑号锡一样的人，他不苟言笑在这个繁华的城市却总觉得自己无比肮脏。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会梦见自己儿时的一个相好的哥哥，他梦见自己穿着新娘的衣服走进礼堂期盼着他的小哥哥牵他去那头。可是到最后婚礼进行曲响起的时候，右手牵住的人永远是郑号锡。他露出魔鬼的獠牙想要拉他入地狱。
他越想要闪躲却越被这梦境缠绕住不得动弹，离奇的事件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身边，所以他最后终于受不住带着朴智贤回了老家。
在列车上他做了一个梦，前方是他的小哥哥，他慢慢的回过头，竟然是郑号锡，把他从地狱拽了回来。
12
“插播一条新闻，近期又有数人因为b市的混浊空气产生幻觉致死，看来人类多年来的执着已经还是不得不向命运低头，b市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安身之所。”
无人的列车上只坐着两个人，开向混浊的b市。
远方站着一个人，逆着光倔强的等着一班列车，终于他露出满意的笑容。因为远处从列车下走下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脸圆圆的，正朝他跑去。而他张开臂膀。
“对这个世界来说，我只是相对肮脏。所以这里才是我们的安身之处，我们是这里的天使。”
评论(1)